受伤的冷美人
肖玫离婚后,也开了一家茶店,做起了茶叶生意。茶叶店开业的时候,我和书虫苏明都去了。这事,我们和茶佬说过,他不是小气的人,况且肖玫毕竟是他的前妻,情分还有的。
在茶叶店开业典礼上,我见到了肖玫的妹妹肖槿。肖槿比肖玫小十三岁,刚好三十岁,还是单身,打算搬来跟肖玫同住,已经在一家媒体找到了工作。
肖槿比肖玫长得好。肖玫已经是美人了,肖槿不仅美,还是个才女,写一手好文章。不足之处是她性情很冷,不多话,也不爱笑。
我和书虫都感慨这么一个大美人,却一副冷婆子的性情。跟茶佬说起,茶佬说肖槿是情伤所致,爱而不得。
书虫苏明却是感慨不已,他一直把人们的痴情看作愚蠢,想不开。他以为人们多看看哲学,就不会钻牛角尖,更不会为爱情痴狂了。
“看什么哲学呀!佛家还说色即是空呢,这话谁都知道,做到却难。”我说。苏明向来不喜女色,我是知道的。
“世间不正是因为情爱才多姿多彩吗?若谁都像你,那还有什么劲呀?”我是得理不饶人了。
茶佬是认同我的话。茶佬已经陷入情网,正跟他的小情人如胶似漆地恋爱呢。
肖槿虽然冷淡,然人美,文章好,办事能力强,很快就融入工作。只是很少跟同事一起热闹,外人看来不免独来独往得怪异,她自己却乐得舒适。
一日,领导叫了肖槿到办公室,给了她一张演唱会的门票。领导是个上年纪的男人,再过几年就到了退休的年纪。领导对人一直和蔼可亲,对肖槿像女儿一般亲切。肖槿虽不喜欢与人逢迎,但若是遇到真诚的人,她也热情亲近。对领导也当长辈一般尊敬。领导说这是别人送他的票,紧俏得很,自己和老伴年纪大了,不爱这个,儿女在外地工作,所以让肖槿去听。
肖槿也不爱听演唱会,然而领导一片真诚,况且也没其他事,就一个人来到演唱会现场。演唱会已经开始。她穿过人群,费了很大劲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台上年轻的歌手正卖力地唱,台下观众在五彩的灯光下,玩着手机,说著话,还有一些走动的身影。
肖槿感到很尴尬,觉得不值而难堪。男歌手戴着墨镜,他为什么要在晚上戴着墨镜呢,肖槿想,若是他不戴墨镜,或是立刻把墨镜摘了,台下的观众会不会被吸引,至少大家想看看他的眼睛吧。
男歌手微微昂着头,唱得卖力,却不能打动观众。
肖槿觉得观众是残忍的,她又想到早上开车时,广播中也是一个女歌星,她说成功的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那么这样的演唱也是一种磨练吧,这样想也就释然了。
肖槿感到失望,演唱会现场并不舒服,虽然自己已经在靠前部的位子,可依然看不清舞台,只有大萤幕上的影像,她呆在家里听音乐会更舒服。
虽然不舒服,肖槿却没想过提前离开,好像提前离开会更加不值得,路上近一个小时,加上提前准备的时间,让她不甘心提前离场,可是她依然是不舒适的,没有任何惊喜。
肖槿旁边一对情侣拼命地摇动手里的萤光棒,有时还热烈地鼓掌,兴高采烈。肖槿想:这才是该有的状态吧。自己这样来到演唱会现场,算是白浪费了一个座位,既不能给唱歌的人叫好,也不能让自己开心。她开始羡慕起旁边的情侣,就认真打量了身旁的女子。
女人长相乍看过得去,可细看来,丑陋极了。嘴唇太厚,嘴巴很大,眼窝深陷,本来清瘦的脸颊,更显得奇怪,眉毛很黑,短粗。
“长成这样也要活下去呢。”肖槿心里想。难道长相不好的人就无法活下去吗?她不禁暗暗地问自己。世间那么多长相不好的人,也都活蹦乱跳地活着呢。
肖槿并不是鄙视这个女人的长相,她没有一点这个恶意。她只是思考了一个事实,以人类的审美标准,审视这个女人。
人是多么奇怪的东西,每个人长得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活得理所当然,也是一件奇怪的事啊。
演唱会在欢呼中结束了,肖槿匆匆离开,解脱了一般。因为从演唱会出来得早,她很顺利地就把车开出来,看着人流往停车场涌来,肖槿心里庆幸自己离开得早,不必堵车。
回到家里,手机震动起来,手机的响声让她烦躁不安,手机那头总有乱七八糟的事,她不能关机,就按了静音,即便是手机的震动,也能引起她小小的惊吓。手机如同一个魔法器,里面装满了别人多彩多姿的生活。相比之下,自己变得不堪。
她不小心打开来一个微信群,大家正在说一个文艺晚会,肖槿点开了一段视频:一个文学界的前辈和一个脸上涂了粉的女人正在演节目,女人一看就有些年纪,四十或五十岁,脸上的粉在灯光下显得怪异,丑陋,她开口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文学前辈正准备开腔,肖槿立刻关掉了视频,她实在看不下去,胸口恶心起来。
为什么平时那么清高帅气的前辈,此刻让肖槿如此反感。“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肖槿努力这么劝自己,“哗众取宠”她又想,她无法对这位前辈保持敬意,无法在内心尊重他。肖槿很惶恐,她怨恨自己的怪异,不合群。
“我就是不愿多见人,更不愿参加活动,难道这样就是有心理疾病吗?然而,什么是‘心理疾病’?这种病是谁规定的?我才没有病,我只不过是清醒而已。”肖槿理直气壮了,这样想着她觉得世界都变得十分可笑。
她脑子里还是不停地一幕幕地出现各种人影,亲戚、朋友、同事,全都变得怪异不堪。
“都觉得我怪异,真可笑。”肖槿想,嘴角出现了不屑的冷笑。她一抬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她笑了一下,靠近镜子,又笑了一下,眼角赫然有几条细小的纹路,她立刻收住了笑容,还是少笑为好,她认真地端详起镜中的自己。
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几秒。她打开手机。
“我喝醉了。”对方说。
肖槿看了这几个字,嘴角又一丝冷笑。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去回复,这像吸毒,明知不该,却忍不住继续沉迷。
“为什么总是醉?”肖槿这么问。心里却在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喝醉了,也许只是说喝醉了而已。
“我是精神的东西太少。”片刻后,对方回过来。
肖槿看到这行字,皱着眉头,看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儿,好像这几个字有魔力一般。然谁又能救得了谁呢,她想。
“纸醉金迷也是一种生活,你喜欢就好。”她这样答复对方。然后,她把手机放下,从书架上拿了米兰昆德拉的《玩笑》,这本书她在大学读书时看过一遍。前几日路过书店,看到就买了回来。她刚翻开书,手机又神经般地震动了一下。
“我好像并不喜欢。”对方说。
“我其实不大能理解你的状态。我是很纯粹的,回家时,说想见你,我是真心想见你。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没成为陌生人,我很开心。真心希望你一切都好。”肖槿回复说。
“留下的都是美好的。”
“不管你说的是你自己的往事,还是我们之间的,你能这样想很好。”肖槿当然希望他说的是她们之间的事。她本来想说: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最后却打出了“很好”两个字。
肖槿心里是希望他说的是自己,然而,她不能再自作多情,人到中年,不得不理性,事情不能都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这么想的话就会让自己走入歧途,陷入被动。
“我直觉,你是感情没有得到满足。衍生出了各种精神空虚,不然,有一项兴趣爱好就可安心了。”肖槿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她和他这一段时间都在玩暧昧,话从不讲开,这是他的哲学。可是肖槿玩够了,累了,她要一针见血。
“别急着否定我,不会因此小看你的。”
“人生本不该争胜负。因为每个人都是输家。”
“从出生就往坟墓里走。”
肖槿把这一连串的文字发过去,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很兴奋,终于她不是纠结的那一方了。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输赢呢,肖槿心里想着,不禁黯然。
“我还没那么悲观。”
看了这句话,肖槿不免失望,他终于无法懂她了。看到死亡,看到人生的终结,并不是她悲观,他竟然是不懂的。
“才不是悲观呢。看到了,就原谅了自己,也宽容了别人。”肖槿回复说。肖槿不是跟他玩文字游戏,更不会故作高明,她是真这么想的。她认为自己也在实践自己的想法。
肖槿放下手机。虽时间已近凌晨,她却没有一点睡意,又翻开《玩笑》读起来。
“玩笑啊,玩笑,到头来还不是都如玩笑一般。当初他是衡量得失后,毅然娶了别的女人的,如今怀里抱着自己的老婆,还跟我玩文字游戏。希望我如飞蛾一般再次扑过去吗?可笑!”肖槿忍不住想。
手机再没有声响了。肖槿想着他和另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肌肤蹭著肌肤,她的心再一次平静下来。
下坡路
茶佬最后还是走上了离婚的路,这不是茶佬的意思,而是她老婆肖玫下的决定,所以茶佬很吃惊。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肖玫找我。我让她到我的花店里来,我只雇得起一个员工,自己也得倒班。这样肖玫就来到了我的花店。
正是中午,没有客人,所以说话也方便。我事先并不问肖玫找我干什么。一般别人找我,若是对方不说原因,我从不主动问,反正找我的人总会告诉我的。
和肖玫通话后,我就立马收拾起来,准备泡壶茶给她喝。我本是个卖花的,没想过在花店里摆茶桌。可我的朋友是茶佬,他让我必须摆一个茶桌,还得用他的茶,若是碰到有需要买茶叶的,可以推荐给他。我无法拿花放到他的茶店,因为花没有茶的保质期长,那样,我倒成了白给他供应鲜花,所以这笔生意,我是吃亏的,谁叫我是“贾明白”呢,总是吃亏。不过我一想到这事,也不积极给他推销茶叶,反正他生意兴隆,也不差我这点功劳。可是偏偏有两个人在我这喝了茶就问我从哪儿买的,可见茶佬的茶不错。这两个人是我花店的左右邻居,一个是卖五金的,一个是卖保健品的,他们可从没买过花。
我估计肖玫找我一定跟茶佬有关系,因为我跟茶佬走得近。我刚把茶水煮好,肖玫就来了。我看见她丰满的身体从宝马车里钻出来,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就往我的花店里走。她看见我,勉强挤出一缕惨澹的笑意。
“嫂子,坐。”我说。茶佬比我大十二岁,所以我只能管肖玫叫嫂子。
“贾明,我知道胡国军在外面有个新相好。”肖玫开门见山。胡国军就是茶佬。肖玫从来没叫过我“贾明白”,至少当着面从没叫过,她一直像一个嫂子一样严肃地叫我“贾明”。
我没接话,我还是喜欢别人自己说下去。
“前段时间他还带着那个小婊子去欧洲浪了一圈。”她说,然后眼睛看着我,“我知道,这事你知道。”
我不能否认,我确实知道,但是我能说什么呢。我虽然爱胡思乱想,有时跟亲近的人爱胡言乱语几句,可说的都是不关痛痒的事。我从没对具体的个人发表过什么想法。这跟我的性格有关,我是个悲观的人,每次要发表的时候,总是反问自己:我说的就对吗?这样一想,我就没有底气了,况且很多时候,我也是自卑的,长相不帅,钱不多,哪有资格评论别人呢。
听肖玫这样说,我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闷声不语。我心想:她不像让我劝茶佬的意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或者只是想把事情挑明,让我进一步觉得茶佬对不起她。
我说过,本来我是不同情肖玫的。因为我觉得失恋不是同情能解决的问题。可是面对具体的肖玫时,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她面色不好,本来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显出了褶子,她此时只是一个失去了青春和生命力的女人,要知道,她跟我的母亲本质上属于同一个阵营。面对现实中具体的事情,我就无法胡言乱语了。
我又倒满了一杯茶给肖玫,说店里新来了桔梗,颜色很美,让她带一把回去。肖玫便起身去看花。我趁机就包了一束给她。
“这淡绿的颜色,让人看了真舒服。”她说,然后我们就说起花的事,之后她便拿着花很高兴地走了,我想她心里肯定还想着茶佬有情人的事。
第二日,茶佬打电话跟我说,肖玫知道了他在外面小情人的事,正闹冷战呢。
“这次,她竟然没跟我吵。你说这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出奇了。”茶佬说
“嫂子,昨天来店里跟我说了。”
“还说了什么,你看她是什么想法?”
“嫂子也没多说,喝了杯茶,拿了一束花就走了。”我说,这不是撒谎,是事实。
挂了电话后,我心想:是冷战啊,之前肖玫总是大哭大闹跟茶佬吵的呀。
又过了几天,茶佬说肖玫提出离婚。我知道茶佬没想过离婚。毕竟以前是茶佬追求肖玫,感情还是有的,只是朝夕相处,茶佬忍不住换新鲜,就像一个北方人喜欢吃面条,吃多了,突然发现米饭也不错,后来又尝了米粥,米粉……可是,他怎么也不肯贬损面条,毕竟还有旧情呢。令茶佬想不到的是,肖玫倒要主动决裂。
茶佬很紧张,情绪不稳。我虽然也没有解决之法,但是我深信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老子还说无为呢,我不知道这么用合不合适,反正我心里是这么个理。
对于离婚这件事,肖玫是这么解释的。她说,那天从我店里离开后,回家把那捧桔梗插在玻璃瓶里,她觉得实在是太美了,这让她心情不由得的好了一些,好像有光照进心里。这时,她非常想出去走走。她考虑到自己的状态不适合远行,便决定把整个岛都转一遍。
有了想法,似乎一刻都不能等,当天下午,肖玫就开着车开始她一个人的环岛旅行,这是她人生最痛快的一个决定。她并不悲伤,茶佬沾花惹草是常事,她习惯了,只是心里烦躁、憋气。既然决定出去散心,她首先想到了茫无际的大海,她认为此时她的心和大海是相通的,风平浪静里波涛暗涌,白浪拍岸中也有深沉宁静。
海南岛东线的海是无可比拟的,所以她便沿着东线走。十月天里,正是海南岛的好时节,酷热渐退。一路上,人很多,路上车流不断,好不容易到海边,也是熙熙攘攘。其实,这些海边风景,肖玫是玩熟了的,她只是想出来静静,可是人一多,况且海边浪漫之地,多是情侣,家庭,她孤身一人,虽在人流中,却觉得寂寥无比。
肖玫便开车随便乱走,经过一个镇子,街上很热闹,她听见一阵苍老嘶哑的歌声,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循声望去,肖玫看见一个老太婆蹲在路旁,她身前的地上摆放著几把香蕉,还有一小堆芭乐,底下垫著一些报纸,她的头发全白,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她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唱歌,双手正在整理香蕉。老太婆是用海南话唱歌,肖玫听不懂,但是她受到感动,把车停在路边,要买老太婆的香蕉。
老太婆抬起头,停止了唱歌,看着肖玫笑。肖玫指著一大把香蕉,说要买,老太婆跟她说海南话,肖玫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老太婆的连皱纹纵横,黝黑的肤色,配上她稀疏的白发,更显得苍老丑陋。
“小妹啊,会唱歌不?”老太婆一边拿出一个电子小秤,把装着香蕉的塑胶袋一掉,一边对肖玫说。这次她用的是普通话,并不标准,肖玫知道她是海南老人,普通话都不好,所以,老太婆说话时,她极认真地听。
肖玫摇了摇头头。
“我唱给你听啊。”老太婆又说,这时肖玫已经把钱递给了老太婆。
“我爱我的祖国,我爱我的党……”
老太婆一边给肖玫找钱,一边唱。肖玫没想到她竟让唱的是这样的歌曲。肖玫家里世代都做些小买卖,无论是听歌,还是去K歌,接触的都是些流行歌曲。
老太婆又笑着说了一句,肖玫没听太清,大概是:读书就不唱歌,不读书就唱歌。
肖玫觉得这句话很奇怪。但是她不愿再问老太婆。后来,肖玫就忍不住感慨:老太婆看来生活很清苦,年纪这么大,还要出来卖东西,难得如此乐观。
不知怎么的,肖玫买了老太婆的香蕉后,便不想继续沿着海边走下去,她想往村庄、往山里走走。
她行驶在村路上,虽说都是水泥路,可宽窄不一,颠颠簸簸,她反觉得有意思起来,想起自己还是少女时,坐着三蹦子去城里赶集的情景,三蹦子发出哒哒哒地噪音,冒着股股青烟,车上说话的人把嗓门提的很高,笑声也很响亮,两边田地里一片水绿,风吹得人都迷醉了。
经过一片农田,田地里有农人在劳作,男男女女的,戴着斗笠,弯著腰,眼都不抬一下,专心地劳动着。肖玫放慢了车速,看着,觉得很美。杨桃树、芭蕉树,还有根根直立的槟榔树,在村路两边随着山势高低起伏。
肖玫沿着路这么走,穿过很多小村小镇,就上了省道,她跟着前面的一辆车,继续走,竟然是上山的路,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五指山下,就沿着山路一路盘转而上,她记不清自己转了多少个弯,一直在爬坡。山路平缓后,她进入了五指山市,这个城市像隐藏在山间的一个王国,热闹非凡。整个城市是随山势而建,道路便高低起伏,不似沿海城市那般一马平川的无趣。
肖玫就在五指山停留下来,她在这个山顶城市过了一个舒适的夜晚,甚至还在一间发型屋做了头发。
第二天,肖玫离开五指山市,继续往前走。她得先下山,这次她是盘转地往下走,车子如同一个玩具在滑带上往下滑,肖玫集中精力,双手紧握著方向盘,看着前方,她觉得很过瘾。
“我在车子从五指山往下走的时候,决定离婚。”肖玫这样说。我无法理清这件事跟离婚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女人的感觉跟男人总是不同,但她说车下山时那种冲速,让她决定了离婚这件事,那这就是事实。
从山上下来后,肖玫一路行西走,山渐渐多起来,树木更加浓密,农田不多,只在村落的周边才有一些四方形的农田,村镇也比东线冷清很多,空气却是极好。肖玫在上山下山之间穿行。在一个条路的岔口竖着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标注了一个黎苗村寨,肖玫心一动,就拐上了这条路。山路很窄,不时还有下山的车,可怕的是山路两边都是陡坡,且在山路和陡坡间都修筑了深沟,一步小心,车子就会陷入深沟里,在每个路的拐弯处竖起了一面凸面的园镜子,肖玫不知道这镜子的用处。直到她吓得出了一身汗,不敢在沿着山路盘山而上的时候。她在一个转弯处把车子停下来,决定不再往上走了,她不想再迎难而上。
“我为什么要迎难而上呢?人为什么非要迎难而上?”肖玫觉得她跟茶佬的婚姻也在一条向上的山路上,她不想再往上爬了。
肖玫在这个转弯的地方,缓了缓神,便掉头往回来,在她给车子掉头的时候,她才发现了那面圆镜的用处。在圆镜子里,整个车身和车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这让肖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从山上下来,又回到了省道,肖玫突然间哪也不想逛了,她开车直奔海口。
茶佬本以为肖玫要出去玩几天的,没想到肖玫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她到了海口,就打电话茶佬。这时候,我和教授“书虫”正在茶佬的总店里喝茶,说著茶佬的家事。
“我看嫂子这次是真生气了。”书虫说。书虫精瘦,个子很高。偏分头,透过厚厚的镜片透出哲学的光彩。
“事情过一过,就没事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茶佬说。茶佬一向乐观。
“我觉得嫂子这次有点冷静了。”我说。
“贾明白,这次是真明白了。”书虫说,他总是调侃我。因为我们都是三十三岁的单身汉。
这时电话响起,他看了来电号码,一脸蒙相。
“你嫂子。”他说,眼睛咕噜噜地看了我和书虫,便按了接听键。我和书虫都知道肖玫和茶佬冷战的事。
茶佬听电话里肖玫的口气很平静,他猜不准肖玫想干什么。他告诉肖玫,他回早点回家。
我和书虫见茶佬和肖玫有约,便相约离开。我临走时,叮嘱茶佬回去太对要好,认错道歉。这是我从我父亲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年来,面对家庭问题,不管对错,只要我母亲生气,我父亲就陪笑脸,道歉认错,所以,家里一直没有大的风浪。
茶佬晚上十点给我打电话。他说肖玫提出要离婚。我听出他声音里的落寞,必定是伤感的,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打电话跟我说这件事。
“那你怎么想?”我脱口就问。
“我答应了。我怎么能不答应呢,她要这样我就随她愿。”茶佬振振有词地说。
“这事,你和嫂子告诉孩子们了吗?”我问。
茶佬和肖玫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是龙凤胎,都在大学读书。
“啊呀,还没说呢。这事呀……”
我们又说了些废话,就挂了电话。
以后几天,茶佬和肖玫痛快地办了离婚手续。茶佬倒不亏待肖玫,除了店铺一大半财产都分给了肖玫。十九年的婚姻,最终落得中年离婚,离婚过程中的个中滋味,只有他们二人才能清楚了。
离响,本名王莉华。蒙古族。海南省作协会员,海南创意文学院秘书长。创作散文、诗歌、小说多篇,在《绿风诗刊》《阳光》、《椰城》、《现代青年》、《百花园》、台湾《人间福报》、《中国民航报》、《北海日报》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若干,创作出版海南故事系列丛书《海南谣的故事》等。
阅读: 227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