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玉米》
春天种下的苗苗,总会在夏天掀起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那一列列方阵,多像一排排兵马俑,从历史深处走来,气宇轩昂,而又席卷天地。童年在里面大叫,劳动在里面流汗,爱情在里面成熟,一年的收成慢慢流了出来,流成了金色,耀眼,夺声。
嗅嗅,无边无际的香甜,要多美,有多美。
有多少春光夏雨秋风,才能把一株玉米养大?
母亲不说。母亲弯腰,把成熟的玉米一捆捆抱回了家,就像抱着神明与良心,就像抱着一群儿女。
玉米胡须落地,整个院落有些零乱和殷实,母亲的脚步不自觉地蹒跚,秋天就真老了,一些匆匆忙忙的行走,踩出了梅花的血印。
和母亲一样争强的玉米,终于安静地聚集在故乡的屋檐下,那是一道最朴实也最真实的民俗风景。每一个寒夜,整座乡村都佛光闪闪。母亲总是先一步掰玉米,和玉米说话;母亲掰自己,和自己说话。
玉米轻轻地应着,夜色就深了一寸;他们开始抱紧,声音有些温暖与淡雅。
接下来的日子被北风送来了,整个乡村开始享受掰玉米、煮玉米、烧玉米的乐趣。浓烈的玉米香充满人间的小屋子,让鄂西北感受到的不是当时,而是渗露于久的明日。让我们感受到的是,玉米和母亲并没有被凛冽推倒。
他们开始倾听,曾经闹心的虫鸣鸟语,在人间的声音越来越弱。玉米翻卷沉浮,演奏的民谣,让叶子找到叶子,让河流找到河流,让我们找到自己。
让一种饱满的气味,直通春天。
《棉花找到了自己的白》
最大的石头,当属天上月。它雕刻的故事,让无数人推着石头上山;最小的石头,当属母亲眼里的一粒沙,它活着,母亲就有背不完的石头;它死了,母亲的眼睛还亮着,和月光一样冰冷,和月光一样炙热。
前面的路已经老了,石头盘腿,但棉花还是开了呀;从泥土里长出的棉花,有着最初的青葱、最后的花白,这个成长过程太短,仿佛知道我们一路赶来,把冬天甩在后面。
一个人的背影那么渺小,没入石头,但棉花还是开了呀;这种唯一被称作花的庄稼,似乎与风花雪月无关。当我弯下腰注视母亲的时候,才发现,和母亲一般身高的棉花,也可以这样丰盈,洁白,美丽,美得像那个着碎花衬衫、梳一条乌溜溜齐腰长辫的村姑,让人心仪。我不忍触动,嗅嗅,还透着淡淡的暖香,一点也不像干瘦的玫瑰,那样张扬漂亮。这种花香,城里人是闻不到的,农人却在每年棉花盛开的季节,沉醉于她的王国,流连在她的垄上。
石头送野菊出嫁,湖水哭花了脸,但棉花还是开了呀;一些光,不住地追赶棉花和黎明。原野上每一次律动,都是棉花传递的信息。沿着棉花开的方向,总会叫上一声爹娘。
生命与光同在,石头与母亲同体。棉花在一个雪夜,找到了自己的白。
《冬小麦》
一脚踏入冬天,小麦就改写了季节的命运。
以青绿的笔墨,写出正直、顽强与拔节的定义。
我的内心有了不可言状的感动:新绿,青春,色香。
那是自然界的调色,那是诗与歌的律动,那是我心仪已久的小麦,那是最爱推着母亲腰身的孩子。
轻抚一缕小麦,感受到了一种绿的力量,一种力量的绿。这喻示低处生命努力向上的小麦,这起于贫瘠黄土的乡间植物,年年岁岁,蓬勃着我荒芜的思想。
小麦的激越,无边无际,覆盖了原野、村庄、河流,还有萧条、寒冷和寂寞。
绿的盎然,绿的骄傲,绿的无私。这是小麦为我们为春天撑起的一方水土,一记宣言。在小麦的顾盼中,所有自然界的韵律都有了自己的角色,于顺变中自然。
一株小小的冬小麦,是黄土地的主人。
崭新的姿势,让孤行的麻雀有了纵横驰骋的舞台。仿佛云彩灿烂于蓝天,灿烂的小麦是诗人笔下对立、统一和互化的到达。
小麦不需赞美。美就在原野开放。
小麦之气,打通灵魂,朝气蓬勃;小麦之韵,拂去尘埃,精雕细刻;小麦之美,内外兼修,以慢为快,把有无阳光的日子都荡漾成一片至柔。
在小麦深处,有蓄势待发的浪潮,将我从头到脚地冲刷,一次又一次地洗礼。
小麦每一次的吟唱,都显得那么雄浑与辽远,令人心旷神怡。
站在冬天,迎风傲雪的小麦,却在瞭望更远的春天和夏天。
让我做一株小麦吧,我的希望就是在春天过后,还能保持那份青春。
作者:牛合群——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枣阳市诗词楹联协会主席,枣阳市作家协会常务副副主席,襄阳诗人协会副主席、《楚天快报》白竹园副刊主编,《江西散文诗》副主编。在诗刊、星星、作家文摘、人民日报、散文、散文选刊、散文诗、中国散文诗、当代、青春、中国诗歌、长江文艺、美文、中学语文、北大教材等报刊发表作品300多万字。有30多篇文章入选年度选本并在全国获奖,出版散文诗集《半山》《一朵顶天》等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阅读: 270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