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石井的兼職助理後,宜君跟他更為接近,對他的行蹤活動,也就更清楚了。因為十二月東京陸軍部軍醫署的上司犬養再到哈爾濱,石井正心煩公事之外又要招待這討厭的老頭。宜君便趁機提議三人去參加夏利亞賓的巡迴演奏會。
「歌劇院跟馬迭爾賓館很近,演唱會後便帶他到我那裏晚飯吧!我會特別交帶廚房小心做好的!」
宜君想到初會石井是他不滿意馬迭爾食品的事,笑著作個鬼臉說。
「就是這樣的。宜君妳去安排歌劇院包房的!」
宜君知道他是要訂一個包廂。那天晚上便立刻對劍豪和勞安平匯報,商量怎樣安排佈置當晚刺殺石井,或許順便把犬養也幹掉。
十二月中旬,犬養果然再度到哈爾濱。
那天羽田副官開著車,帶著兩部載了憲兵侍衛的吉普,一行到機場接了犬養回到憲兵指揮部賓館。翌晨犬養走進石井的辦公室時,見到坐在原來秘書吉村春代的桌子後的居然是宜君,不禁驚喜交集。
其時石井剛剛去了指揮官的辦公室,犬養便坐到石井辦公室大桌子後他的高背大皮椅子上等他,把宜君叫進去,高興得問長問短。
「吉村秘書呢?石井讓妳取代了她的職位嗎?這可好得很呢!」
「報告將軍。」
宜君笑得甜甜的。
「據我所知春代小姐不知怎的神秘失蹤了。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回事。四郎叫我做他暫時的兼職助理,我每週大概一個下午在這幫他處理一些俄文和這裏滿州國政府的檔。將軍您知道我在馬迭爾賓館還有全班的經理職務呢!實在分身不開了!」
犬養告訴宜君他這次很多事情和德國人談,大概會逗留兩個星期。有空時要帶她出去應酬,好聚一聚。宜君便順桿往上爬,趁機告訴他對下一週夏利亞賓的巡迴演唱會,石井已命她安排訂了歌劇院最好的包廂,會後到馬迭爾吃俄羅斯菜。犬養十分高興。這時石井剛好回來,宜君便退出讓他們談“正經”事了。
那天傍晚宜君,劍豪,勞安平和老田加上另外幾個特工數人在大新街那幢房子聚會。討論安排夏利亞賓演唱會那天如何進行的詳情。
「這將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把他們兩個魔頭聚在一起。犬養是鬼子陸軍部軍醫署舉足輕重的人物,鼎力支援石井對生化武器的研究工作,曾在日皇御前會議力陳此計劃對日本在中國和亞洲戰場的重要性。所以石井容易的得到大筆撥款發展他的計劃。能幹掉兩人中任何一個,最好兩人都幹掉,將會給日本這個邪惡計劃很大的打擊。只是機會要絕對把握好,要一舉成功。沒有第二次機會的。劍豪、宜君,把你們的計劃和安排詳細說明一下。看看大家的意見。」
勞安平領先說著,並向其他人介紹了宜君的真實身份,說她就是已經取得了石井信任的那個女同志。
「我和宜君同志基本上討論過,最實際的是在演唱會中槍殺他們。因為在演唱進行時,現場的人都是坐定的,場面比較容易控制,意料之外的突發狀況機會較少。計劃是用高速長程步槍向他們坐的包廂射擊。不要多,只要兩個槍手。我是一個,另要一位有點音樂修養的神槍狙擊手同志充當,就請馬澄堃同志擔任吧。澄堃,我見過你的槍法!勞主任不反對吧?我倆各自取準他們一人。」
劍豪說著,轉向宜君:「妳向他們描述一下現場情況和如何安排吧。」
勞安平不反對。大家心中卻在想開槍要什麼音樂修養,又不是專門去聽演唱。
宜君說:
「我已經訂了二樓正面全歌劇院最好的包廂。石井,犬養和我將坐在包廂兩排椅子的前排,憲兵部的幾個衛士會坐在後排,後面進包廂的門大概也有憲兵把守。我們的槍手是從包廂的右前方遠一點的另一個旁邊的包廂內從斜角向他們射擊,這是唯一的可行位置,因為石井的包廂正對著舞臺,不可能正面對他們射擊。我也已經訂了右邊斜角上那個包廂。那晚犬養一定坐在他們包廂右邊的主位,石井便會坐在他左邊隔一個位置而把我放在兩人中間......」
劍豪介面說:
「關鍵問題在這裏。從我們的包廂,澄堃取準犬養應該沒有問題。我來取準石井。只是從我們的角度的視線,石井右邊小半個身子被宜君擋著,而且這樣射擊對宜君危險性很大,因為你們坐得很近。解決這個問題,宜君倒有個妙想天開的提議。乍聽之下簡直像是開玩笑,但細想只要時間拿得準,我想絕對可行。只要我和澄堃兩人槍法好,兩只禽獸是死定了!只是宜君同志冒的險太大了。」
宜君說明她的建議構想:
「不要緊的。我對您們兩位的槍法有信心。我是要在你兩人射擊兩秒鐘前把擱在大腿上的皮包推到地上,馬上裝著要拾起來,彎下腰去,上半身便完全脫離你們的視野。你們兩人應該是預先把槍架好在望遠鏡中描準。我一彎下去你們便扣板機。準確的時間是這樣控制的:節目中夏利亞賓會演唱《伏爾加船夫曲》,歌詞節第三、第四句會唱“穿過茂密的白樺林, 踏著世界的不平路.......》。我在第四句那《踏著世界....》的《踏》字那第一拍彎下去,你們便在第三拍的 “世”字扣板機 。- 所以說要有點音樂修養的狙擊手。我們有夏利亞賓這樣的大師給我們打拍子算時間,應該不會出錯!」
這個計畫除了劍豪外,其他人想了好一會,才能完全明白了她的安排,不禁驚佩她雖然異想天開,卻也高明之至!
「澄堃,我和宜君對《伏爾加船夫曲》都很熟,只麻煩你回去儘量把這歌聽熟吧。夏利亞賓是用原俄文歌詞唱的。只要懂得音樂節奏和熟識該曲的音調旋律,懂不懂俄文沒有分別。」
馬澄堃說沒有問題,他高中時用中文表演唱過這首歌。至於怎樣把兩根帶望遠鏡描準器的高速長程
步
槍運進歌劇院的問題,宜君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法。因為當天或其他的白天是不可能的。宜君那邊在哈爾濱的地下組織有位同志是歌劇院的清潔員工小組長,有辦法於前一天深夜讓兩人帶著槍先進去藏好,他們兩人是要在歌劇院裏找個隱蔽的地方蹲一夜。
接著便是勞安平報告撤退的路線辦法:
「老田的車子泊在馬迭爾的後門,平常賓館進貨的地方。情報顯示賓館一般在星期一和星期四進貨。演唱會在星期六,那天後門根本沒有人會到。馬迭爾離歌劇院很近,只兩個街轉角。車子泊在那裏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事成後劍豪和澄堃
把步槍棄掉,立即到撤退地點上車。節目進行時我單獨坐在樓下大堂前。事一發我便在混亂中出來立刻到撤點跟大家會齊。問題是宜君撤退比較有點困難。石井和犬養中槍後,包廂內一定大亂。鬼子們忙著搶救。宜君可在混亂中悄悄離開,儘快到撤點來。我們盡量等妳。我們一夥當天便撤離哈爾濱到佳木斯的據點去。假如失卻聯絡妳見不上我們,宜君妳便回到妳的組織,我們再想辦法聯絡。馬迭爾的職位妳是暴露了,只能撤。」
他接著補充:
「星期五深夜宜君那邊的同志會把劍豪、澄堃兩人和槍枝從後門
弄進歌劇院去。」
大家都對操作詳情明白後,再沒別的問題,便散了。劍豪把宜君送回馬迭爾的住處。第二天宜君便向她的上級作了報告。上級沒什麼異議,還答應另外派一部車子那天也停在馬迭爾後門附近以作後備支援。
星期六便是演唱會,前一天星期五,因為半夜劍豪和馬澄堃得混進歌劇院藏身,下午他便先和宜君出去晚飯,飯後送她回到馬迭爾。宜君不捨的拉著他的手:
「還早吧!要不要上來?」
劍豪看著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緊了一緊。這一兩個星期因為宜君忙於周旋石井,又要當一天他的兼職助理,沒什麼時間跟劍豪見面,別說約會了。兩人都很想對方。到了樓上宜君套房,一進去關上門,劍豪便把她擁在懷裏,緊緊的抱著。宜君仰頭望著他的眼睛,兩人便站在那裏緊緊的抱著,四隻眼睛互相盯著好一會。不用說話,心聲已經傳了過去。兩人這種無聲的心靈溝通,比說話還深刻。他們互相感到了對方的愛意,心靈上的關切,以及對第二天演唱會任務的焦慮。劍豪是十分擔心宜君所要冒的險,要她出了什麼事,自己怎能挺得下去?宜君從他眼神中讀到他的關愛和痛惜,心中十分甜蜜。劍豪也在她眼神中讀到彼此心有靈犀。
兩人終於吻住了對方。劍豪不知怎的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十分擔心那天宜君的處境。
她冒的險是最大的。萬一出了什麼事,沒有她,自己的生命還有意義嗎?要解脫也不難,便是跟著她走了。我應該嗎?唉!我怎麼啦?幹嘛沒來由嚇自己!計劃得那樣好,她一定有脫身的好方法的!
想著想著,劍豪心中七上八下。
宜君感覺得出他的擔心,輕輕的在他耳邊說:
「不要太擔心了,劍豪。做我們這種工作的,只認清一個目標,一切為國家為民族。自身安危,早置之度外。民族存亡,國家興衰,不是更加重要,超於你我之間的一切嗎?假如我倆之間有一個在任務中犧牲了,另外一人更應該竭盡所能去繼續我們的信念,切不可灰心沮喪;犧牲的人才不致白白犧牲!你說是嗎?答應我!我也同樣對你承諾。」
宜君說得大義凜然,劍豪被她深深感動,全身熱血奔騰,把她擁得更緊,心神俱予。只覺得這個女人,深明正義,假若兩黨都能有如此抱負心懷,何愁外敵?宜君被他抱得幾乎不能呼吸,喘息著感到自己少女情懷,從沒有如此高漲滿溢。明天危機,明天犧牲,是明天的事。今天只要與他合而為一,足矣!就算是最後一次,也足以在時空中留下痕跡!
兩人心意相通,慢慢移到床前。這次親暱,比前的多次更不同,更覺驚天動地。不止肉體上,心靈上也完全合二為一,再也分不開, 分不出彼此了。
激情之後,兩人側臥相對。宜君眼睛閃著明麗晶瑩的亮光。眼睛不錯是靈魂之窗,劍豪從她眼神中清楚看到,他的女人此刻心境一片寧靜詳和,光明磊落。能在大挑戰大任務,身履奇險的前夕,如此鎮靜,胸襟廣闊,使他折服,亦在她面前因自己為兒女私情所擾而自慚形穢!
「我明天的處境是比你們都危險。可是得有人去做。假若出了什麼事,你好自為之,不可辜負我......」
宜君最後說得非常輕,幾不可聞。但這幾句話,和近在咫尺漂亮臉龐的神態,在劍豪腦海中,深深的刻了一輩子!
兩人相對著躺了良久,互相作了無言的交代承諾,劍豪吻了吻她,一躍而起。
「時候到了,我得進去了。明兒大功告成後在車上見!」
宜君沒說話,也沒起來,只甜甜地笑著。用熱切的眼神,回答了他。劍豪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宜君躺在那裏,目露嘉許,款款情深的樣子。這些個形像相貌,像一幅彩色照片,永遠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以後在哀傷想念宜君日子的思緒中,不斷浮現。劍豪不斷在心中向宜君保證:
我不會辜負妳的,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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