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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

風刺

Thorns in the winde

2019年04月02日   維加斯新聞報
西溪

    一、遇見自己

    閃電劈下來的那一刻,驚心動魄,奇異的電光,像一根利刺刺入大地,悠忽一瞬,小河被平移至另一個時間段落裡。

    太陽把它的光撚成千條金絲萬條銀線,垂照大地。有只碩大的黑蝴蝶,落在高山頂一方突兀的蒼石上,一動不動,與蒼石渾然一體。山頂上的小河,躡手躡腳走近蒼石,仔細端詳這只莊靜的蝴蝶,蝴蝶雙翼合和,眼神微垂,只有微顫的觸鬚在靜闊天光下,仿佛諦聽著世聲,黑絲絨般的翅翼上奇迷的白色斑紋,正是穿越意識的那道閃電!
    祂太美了!小河抬頭望向天空,這是他與生俱來的稟性,每起心瀾,總要不自覺地仰望高天,因為,他心靈的目光是與蒼穹牢牢相系的。此刻高天上,雲與雲在混化,光與光在浸潤,赫然記起什麼,竟使他情迷神往……
    在時間透明的帳簾外,曾經有一段不尋常的光陰……
    時光深處,有兩座龐大的山系,兩山系間,是猶如彎穹的大峽谷,深邃浩廣,不可言喻。每逢春夏,梅蘭櫻桂便開到荼蘼,有無數蝴蝶飛來,於是,人們稱大峽谷叫來蝶穀。來蝶谷穀底,有道水,清粼粼的倒映著天上美麗的雲朵,好似雲霞落下來,又於是,人們給這道水叫落霞江。落霞江四季流淌,像位多情的少女,有春水蕩漾,亦秋水寒煙,更有夏之湍急似瀑,秋之白水如練,一江落霞水瀲灩東流,不知所終。
    來蝶穀有兩個臨江傍崖而居的人。一個是天性萌拙、夢想做只蝴蝶的混沌妙老,一個是騎草而飛的伏地飛揚。一個胖一個瘦,一個萌,一個癲,其二人,年輪有幾?不得而知。來此消磨,有何期許?無人知曉。在此多久?流水年光天地老矣,恐怕已無人記得了。 山深人閑,空穀別院,石子棋便成了混沌妙老和伏地飛揚消磨時光的道具。有意思的是,棋子只有二十四顆,是他們從江邊撿來的。這些石子不雕不刻,自成方圓,不描不畫,各有天成的紋理。這一萌一癲對棋,從不拘泥任何章法,只以他們自己的玩法來評判輸贏。混沌妙老走棋老辣,善攻守,妙算神謀,伏地飛揚出奇不意,殺走神絕,幾番對弈,難分勝負。這日,二人正于山居旁的梅林走棋飛子、拼拼殺殺,來蝶穀上空忽現一銀色懸浮物,狀如乳白色蝶蛹,明明滅滅從西天邊向東緩緩旋轉平移。伏地飛揚不經意一個抬頭,望見天上似有奇物,不是鳥雀,不是飛雲,他眼睛一邊追逐著空中的飛行物,一邊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推了妙老一把。妙老順著飛揚的眼神向天空望去,赫然驚呼:“天象奇玄,飛車也”!話音剛落,眨眼間,飛車變成一個熾亮的銀刺,躲進雲層。二人正自驚詫,這奇物又從雲中緩緩移出,漸漸變成一個透明的傘狀物,隨著不斷的旋轉,這個透明的傘狀物變得愈來愈大,愈來愈近,接天垂地般地懸停于來蝶穀的上空,罩住整個峽谷,妙老和飛揚正欲看個清晰,忽悠一下,便失去了意識,旋而,這個巨大的傘狀透明體合起傘罩,鑽入雲際......
    來蝶穀起風了,大風吹進梅林,混沌妙老和伏地飛揚從混沌中醒來,衣衫不整地靠在林中一方大石上,愕怔良久,相互對視,不禁慘然失笑。只不過瞬息,混沌妙老的鬍鬚長的長過膝蓋,一臉的懵癡。伏地飛揚衣衫不整,長髮齊腰。混沌妙老托起自己的鬍鬚自語:“悠忽一瞬,何來長髯?莫非乾坤運轉,天外去也”?伏地飛揚恍惚而言:“垂天大鵬,仿佛夢裡所現”。        他們二人渾渾噩噩、歪歪斜斜地欲出梅林,剛走幾步,驚見前面一株老梅樹下,有駕八駿軒車,走近仔細看,其材質非木非金,銀光四射,非圓非方,無縫無隙,似一枚蝴蝶的蛹,表層佈滿細微、精緻、猶如星座間的點和線。二人不覺驚呼:“天工造化,乃天外之物也!混沌妙老和伏地飛揚正好奇地圍著這駕軒車端詳,突然車頂向兩側滑開一道縫隙,進而,一面天窗徐徐打開,兩人向窗內探看,發現有一肚子上連著臍帶的嬰兒,這嬰兒嘴上叼著一隻黑蝴蝶,彎彎的一雙細眼,張如明湖,眯如半月,眸子一會兒是晨曦藍,一會兒是正陽褐,一會兒又是中夜青,閃動著謎一樣的光,大模大樣地坐在軒車上。“啊哈!我的蝴蝶,這就是我夢見的那只蝴蝶”。混沌妙老直勾勾地盯著這只黑蝴蝶,伸手欲捉時,那淨如初月的嬰兒,把蝴蝶吞吃了下去,咯咯笑著將長長的臍帶咯吱一聲咬斷,而後清脆地開口說話:“爹哋,帶小河回家”!這初生嬰兒一開口,嚇得二人倒退了好幾步,瞠目結舌、愣磕磕不知所措,小河看他們驚愕之態,甚覺好玩,不禁又咯咯咯地笑了個天昏地暗,直至笑倒在軒車上,氣短欲絕。混沌妙老見狀疾步上前,把肉嘟嘟的嬰兒小心抱起,摟在懷裡:“兒子,你可真會嚇唬人”。伏地飛揚定定神,駕起那輛玲瓏軒車,轉驚為喜:“今得兒子一個,軒車一駕,豈不妙哉”?妙老聽了有些不滿:“哼!他是在叫我爹哋”。飛揚馬上頓腳爭辯:“老呆,你聽錯了,他明明是在叫我爹哋的,他叫爹哋時,眼睛直瞅著我”。“老癲,是你聽錯了,他喊我爹哋時,還沖我笑呢”。妙老飛揚爭執起來,誰都不肯妥協。

    “兒子是我的”。

    “我是他爹哋”。

    只聽那嬰兒在妙老懷裡,又是一陣咯咯地笑,說:“你們都是小河的爹哋”。

    “誒,我沒聽錯吧?他說他叫小河”。混沌妙老盯著伏地飛揚的眼睛問。

    “沒錯,沒錯,我也聽到了”。伏地飛揚吃驚又喜出望外。

    回到家,飛揚把車馬安頓在前院的舊馬驥,臨進屋門,指尖抹了一撮兒木窗櫺上的細塵,輕輕敷在嬰兒的臍上。妙老為小河裹好被子,喂了粘稠又噴香的米油,輕輕搖著,拍著,不停的低聲哼唱著,於是,這嬰兒便甜甜地睡著了。
    深靜的庭院,多了一個咿咿呀呀、吐舌吮指的嬰兒,日子便像老樹發了新枝,生動蓬勃起來,就連生活中的細碎物事,都變的無比溫潤甘甜,於是,深谷山居,煙火嫋繞,燈燭燁燁,好個世外人家!日後二人發現,這嬰兒太不同尋常,一雙睛眸,像星光那麼晶亮,像湖水那麼的明靜,並隨著不同的時辰變換著色彩,早晨是晨曦藍,白日是正陽褐,晚間是中夜黑。他從不哭鬧,笑起來似流淌的小溪,嘩啦啦的帶著水音,水音裡好像有幾顆蹦蹦跳跳的豆子,受他的感染,混沌妙老和伏地飛揚經常莫名其妙、毫無來由的笑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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