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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

和菊花在一起

軟彩(五)

2019年04月11日   維加斯新聞報

    它是一株綠菊。
    從花藝老人手中接過搖擺著幾莖枝子的植物時,老人告訴我,它是一株菊,一株開綠花的菊。
    把綠菊放在臥室的窗臺,讓它和我一起聽清晨的鳥鳴,看夜晚天上的星斗,接受風和陽光的眷顧,還有,還有彼此溫和的眼神。
    它還沒開花,蕾飽捲曲著,偶爾伸展出兩三瓣細蕊,象一個熟睡的處子睫毛的眨動,它夢見了透明的風和翠色的陽光了嗎?
    等待花開的日子,急切又充滿猜想。冬天的風握著一把把的刺,於是,那些臨風的樹們,身上的紋裂又深了些。夕陽裡,城市浪人駕著他剝落了油漆的狗拉四輪車,叮叮噹當穿過大街和深巷,那結了薄冰的地面便留下一道彎彎的轍痕。我在寒冬裡走,風撩亂了頭髮,刺疼了臉頰,笑一笑,看那綠地上的三葉草青青依然,而我的綠菊將在這寒冬裡開上一季美麗的花呀!
    夜真好,它濾靜了白日的浮躁,只留一片深靜如海的底色,讓我用一雙觸摸自然的手,在夜的畫布上任意塗染一片又一片的繽紛,而後,寫上西溪和綠菊的名字。
    幽靜的夜晚,我安靜地看著綠菊,聽它夢囈,聽它慢慢開花的聲音,於是,我寫一首詩:和菊花在一起,雇荷月斟一盞瓊露,漫飲閑啄,恰是言不能盡的妙意;和菊花在一起,托風片禱念一句無邪的愛語,搖顫紅塵之外的菩提;和菊花在一起……
    深靜的夜晚,我安靜的守著綠菊,聽一首叫《陪我度過漫漫長夜》的小提琴曲子,柔曼的,柔曼的失去自主,明亮的,明亮的沒有邊界,這百轉寸腸的纏綿弦音,給花田淋下一層薄雨,哦!菊就那麼伸展著盈盈的綠,在我溫柔的眼神裡,在讓人心動的琴弦中醒來。
    綠菊花開了!它大膽地旋放著自己美麗的絲蕊,它肆意地張揚著它的綠,噢!這綠啊,象溪水緩緩的流瀉,象叢林靜靜的呼吸,象走進了‘冬天’的四月,綠的不留餘地。它一朵,兩朵,三朵,五朵…..綠潮一樣,撲湧而來,在眼裡,在心裡;狂吻一般,在左耳,在右耳,在我的唇間綿綿的不去……它輕聲告訴我,它懷疑理性,唾棄‘秩序’,它要一個出塵拔俗的想像力,穿透這個叫冬的季節。這讓我忽然想到一個人——納蘭容若。納蘭容若這位北宋以來、大清詞章高妙絕倫的曠世才子,屬於林中的風,籬邊的菊,他那灑脫不定如烈火紛飛一般的性情,他那率性純真如孩童一樣的心光,在充滿了封建桎梏和宦海沉浮的大清朝野,被淹沒,被摧折,然而他卓然不凡的生命,讓他寧願付出百分的代價,換取那一分的快樂。無疑,納蘭容若會以睥睨天下的姿態跨越這俗塵濁世。其實他要的生活很簡單,兩間房,一片月,半盞清酒,書,和一個相知相懂且心愛的女人,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他情深不壽,去了,和歲月來了一次短聚,似我眼前的綠菊,匆匆來,亦將匆匆地去,不問結果,僅續幾條根在土壤裡,待來年,讓你我深讀一首不朽的絕句。
    是了,納蘭容若和綠菊,是一場與歲月惋麗的短聚,是一首簡短而震撼靈魂的絕句。可是,誰能完全洞悉一個濁世佳公子內心的深幽,誰能描繪的出一株植物生命的遼闊?何為永恆,難道不是真愛一刻?何為幸福,怎不屬於這相伴的分秒?
    和菊花在一起,夢見它的綠,一會兒深,一會兒淺,一會兒朦朧,一會兒明亮;和菊花在一起,夢見它的花朵,一會兒張開,一會兒又合上,一會兒向南,一會兒又向西,它跟著太陽旋轉,於是我和菊花一起坐在太陽底下,有人問我為什麼?我說,想在翠色的陽光下長成綠色,想開花,想成為一株綠菊。
    幽靜的夜晚,我看著綠菊,綠菊看著我,我寫一首詩:和菊花在一起,雇荷月斟一盞瓊露,漫飲閑啄,恰是言不能盡的妙意;和菊花在一起,托風片禱念一句無邪的愛語,搖顫紅塵之外的菩提;和菊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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