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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豫蓉

生命中的樹

2021年02月15日   維加斯新聞報
離響

說不請二十幾年前的一棵老樹在我平白的生命中佔了多少份量,然而這許多年來我卻一刻也不曾忘記過它,一路走過來它已經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一份真心的守候。
在這日漸清冷的南國,獨自一個走在少見人蹟的鄉間小路上,一股清冷的物是人非的悲壯的孤獨的情感向我侵襲而來。這南國海島的 秋季也快接近尾聲了,可這裡的蒼翠依然逼人。
我來這南國的海島已經有整整六個年頭了,這裡的一切我早已熟悉了,一年四季青青綠綠,花香四溢。然而這六年來我也越加想念我的大漠了,我想听到野草春天里新軀體拔節成長的喀喀聲,那柔軟的新綠會讓你忽略它生命的力量;我想看到夏季花花綠綠的野花們像炸了鍋的一下子就那麼從從容容的出現在大地上,那麼嬌美的姿容會讓你誤認為自己身在南國;我想聞到秋天成熟的枯黃的味道,那麼蒼茫的陣容會讓你體會到生的可貴;我想觸到冬季白雪鋪成的棉被溫暖大地的感覺,那麼冰冷的溫度會讓你誤解了它對生命的呵護。這生命的力度也只有在大漠才會讓你刻骨銘心,而最使我感覺到蒼茫悲壯的是大漠中一棵孤獨的老樹。
說不清老樹的年齡,記不清老樹的樣貌,更不知道老樹具體的位置,我只知道老樹在大漠——我的家。我出生在內蒙古大草原上的一戶普通的牧人家庭中,父親是土生土長的草原人,母親出生在河北。他們怎麼走到一起的呢,無非又是古老的故事中的一個愛情故事的重演。聽奶奶說我小時候沒事就愛坐在門檻上望著家門口的那棵老白楊發呆。奶奶常常喘口長氣然後很有感情很真誠地說那棵老白楊可是有些年份,就連奶奶的婆婆都不知道。可能在那個時候我就與老樹有的生命中的結。我印像中很深受刻的一件事就是一個冬日的傍晚,我和父親走在一條小路上的情景,小路兩邊是在連綿不斷的高高的白雪覆蓋的沙山,山上很蒼勁的插著許枝枝幹幹,在白雪的映襯下越發顯眼,枝幹間不時傳來喜鵲和烏鴉的叫聲,響亮而孤獨,那真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我緊緊地跟著父親的腳步,感受著生命中第一次體驗的恐懼和蒼茫,那年我六歲。那次旅途到家後我足足大病了一場,從那以後夜晚經常地做惡夢,其實我夢到的也無非是雪山上交錯的枝幹,它們總是重疊著撲面向我壓過來。我想那時的我就領會了生命的孤獨和茫然,而我從本質上害怕面對這種孤獨和茫然。在我八歲的時候母親決定送我到外婆家讀書,從此我就離開的家鄉,開始在外漂泊。也正是從那時起我的記憶裡最多的是家鄉的樹,是我所見過的家鄉土地上的所有的樹。
在外婆家的歲月使我更深刻更濃烈地品嚐到的孤獨的滋味,不是來自人際的孤獨,而是心的孤獨,是從骨子裡,骨髓中往外冒的孤獨,這種遠離父母故鄉的心情在一個孩子是一種可怕的折磨,這磨人的年月裡我無數次在傍晚的時候一個人面對著家鄉的方向哭泣,也無數次地看遍了家鄉棵棵老樹。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活中的人和事也漸漸多了起來,我的心已經被城市的燈光照空了,身體也被城市的高樓大廈壓住了,我都沒有時間想家鄉了,最後只剩下一棵老樹,然而這棵老樹穩穩地長在了我的心間,它不粗壯,沒有葉子,乾枯而少枝,整棵樹沒有點的綠意,沒有絲毫的動靜,只是靜靜地立在一片沙地之上,它的周圍呢,我看不到它的周圍……可是我總覺得它一定在向我訴說著什麼,那是無言的訴說。老樹總在我失意,迷茫,無聊,抑或是一個人思考自己人生的時候不期然的就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像父親,像一個長者,像一個智者,它孤獨而蒼茫的氣息總是能喚醒我的理智,讓我更冷靜更從容地對待世間的物是人非,對待自己及他人的得與失。
在這清冷的南國海島的傍晚,這人跡稀少的小路上,蒼翠遍野的鄉村,我又一次重溫了我二十多載的人生,我該如何評價我的得與失呢,我將如何理解生命本身呢……這傍晚的鄉村漸漸迷茫在暗夜中了,我也迷茫在暗夜中了。我將祈禱家鄉老樹不要拋棄我這個迷茫中的人,以它曠野中孤獨而蒼茫的氣息,指導我從容對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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